Zire

耳鸣。

热浪将他席卷缠绕，火舌将他舔舐爱抚。背部中央的肌肉几乎没有了知觉，从肩后到后腰的大一圈都火辣辣地疼。

一阵恍神后，他正浸在冰凉的水里。

眼前逐渐模糊，耳边似乎还响起那一阵枪声。

然后他下意识地就朝那艘小艇冲了过去。

……

然而他现在正尽力地朝岸边游去。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但还有活着的信念支撑着他，使他不至于觉得两手的力量被抽尽，在平缓的水流里安然沉没。

双臂机械地挥动着，双腿也靠着潜意识继续摆动，伤口全部泡在水里，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离岸边还有好几米远，这距离仿佛天堑不可跨越，但他还是继续，继续。

 

然而划动的水波拂过耳边的声音比月光洒落在水上的静谧令人沉醉得多。那是爱的呓语，是情人的呼唤……身子越来越与水色相合，将与天地融为一体一般的意志却仍有欲望加持，也使他不至于堕落进更深的残渊里去。

不行。

恍惚了一下的人呛进去一大口水。顺着气管流下去的水比身后无法形容的伤疤还要可怖——再来这么一下他估计就能在此溘然长逝了。他自嘲般勾起的唇角在朦胧的夜色中逐渐模糊不清起来；他自己都不记得他刚刚是否自嘲，又是否勾起过嘴角了。

不行。不能就这样……

有什么继续的理由呢？他想着。但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视觉听觉仿佛都被剥夺。他使劲眨动着双眼，又摇晃着脑袋以保持清醒。

女友的笑靥在眼前一闪而过。脑内如走马灯般放映着她生前的种种：她喜欢披散着的柔顺长发，她喜欢穿的纯白的连衣裙，她喜欢吃的小点心，她喜欢喝而且总是拧不开的可乐，她喜欢看的并且看了不下三十遍的Titanic；他沉重而又有点傻气的笑容，他受到的袭击，他愤怒的叫骂，他温馨而又羞赧的身为人父的话语，他的合照，他的女儿。

他又晃了晃脑袋。

女友银铃般的笑声似乎在耳畔响起。身影似乎凝聚，苍白的曾被他认为是营养不良的肌肤如今显得更为病态。她似幻似真地捧起他的脸，道，“来。”

沉默。

沉寂。

死寂。

“我知道了，虽然你并不欠他的，”女友抱歉地笑笑，“也许得晚些；那么我就先走了。”

 

像是刹那间转换了时空一般，他浮在水面上，大口地呼吸着闷热的空气。相比于刚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状态，现在反而更为清醒。感受不到痛苦一般地快速前进，他大概明白这是他到了极限的缘故。于是当他最后抓住岸边的草时，还没来得及感叹这草长得恰到好处的长救了他的命时就已经两眼一黑的晕了过去。

“是该回来了，小子。”

是谁的声音……？

 

再醒来已是夜晚。

一直趴着的他撑起身子来，背上一片撕裂的痛。他自嘲笑笑，该庆幸自己细胞分裂速度快吗？

实际上，虽然饥寒交加，他的脑子异常清醒。像是为了验证这一点，他认出了旁边一串可以吃的果子。

然而也只有一串。

不客气地伸手把果子扯了下来，在还有些湿的裤子上擦了擦之后放进嘴里。清凉的汁液弥漫开来，他沉重的心情稍微得到了平复。

夜晚的树林里没有什么野兽，连风掠过树叶的声音都没有。他爬起来但仍弓着腰行走，虽然腰有点疼但为了避免所有不必要的危险他不得不这么做。他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有三件，一是安全问题，他得在自己完全失去自由行动能力前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隐蔽起来，虽然现在这里看起来没有野兽但是并不说明没有；二是果腹问题，刚刚吃掉的果子只有一点点汁液，原先一整天的高强度行动也将他的能量消耗殆尽；三是安身问题，这附近最近的人家也有几公里远，走去估计半路就得饿死，所以他还得想想怎么熬过这段艰辛的路程——

“啪嗒。”

有人踩断树枝的声音传来。

不妙。

“那个，那里是有人吗？”

怯懦的声音传来，男女莫辨。他压低身子，辨别着来人的形态。

“不好意思，你刚刚把我做好标记的果子吃掉了……”声音中的沮丧显而易见。他仔细听辨，像是个小孩子。

等等。不对。

他刚刚吃的果子被做了标记？什么标记？为什么这个孩子这么确定这有人？

手电筒的光亮起，刺眼到他有点恍神了。

光源近了。

屏息，屏息，屏息，屏息。

而不凑巧的是，背上的刺痛简直恰到好处地传来，他咬紧的牙关有些发麻。

光源越来越近。

他循着位置往后退去。

 

“是两个人哦，先生。”

背后有声音传来，他下意识地回头仰望，面前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女孩微笑着看向光源，拿着手电筒的是个男孩。

此刻二人无奈地对视着。女孩摊手，道，“怎么办？”男孩摸摸鼻子，略显苦恼地答道，“不知道。”

男孩手中的电筒换了一个，他的眼睛总算舒服了一点。此时十分安静，虽然因为刚刚的果子喉咙已经由干涩变得舒服起来，但他并不打算开口打破这僵局。这对男女十分奇怪，先不说两个人对果子做标记的事情，为什么这么晚了这两个人却在这里？而且最近的人家那么远，他们来这一定有特殊的目的。现在估计只能祈祷他对他们的目的没有什么影响了……

那么他们的目的最好不要仅仅是那一串果子。

“可就是为了那果子来的呢。”男孩继续苦恼道。

他咽了口口水。

 

“喂我说，还是别逗他了弟弟。”倒是女孩先看不过去地笑了起来。男孩无奈道，“还不是你要玩的，倒是我的锅了。”女孩并不回答男孩，反而把他扶起来，道，“先生，你受伤了吧？我们的村子在附近，今天也很晚了，你就先去村子里休息吧。”男孩也走过来搀扶着他，脸上尽是和善的笑意。

他有点发愣，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陌生的善意。脚步虚浮地顺从地走着，走了一会儿之后远处果然有了亮光。

还真是……

“谢谢你们了。”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一旁的男孩笑着回答不用谢，另一侧的女孩又问着他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莎莎，我的弟弟是托什哟。你呢，帅气的先生？”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的他想到这边的人估计也没几个知道他和那几个毒枭之间的案件，于是道，“奇夫。”

两侧的人相视一笑他并没有看见。

 

很快就到了村子里。现代化程度并不是很高，好在有电。被安置在某个房子里的某张床上的他正坐着等着上药。男孩先出去，拿了药和纱布进来。女孩在旁边站着跟他讲着话。

“因为我们的村子跟城市隔得比较远，所以奇夫你估计要得好一段时间才能搭上去城里的车子呢。”在男孩给他的后背涂着草药的时候，女孩一边踱步一边解释。他点点头表示没什么，还想询问些什么时女孩却话锋一转，道，“今天很晚了，奇夫先生先休息吧，要是有想知道的事情请明天再问。”男孩笑着补充道，“我和莎莎就在左边和右边的屋子里，请别拘束。”

他只好点点头。

二人出去后，他缓缓躺下，背后的伤口也清凉起来。想着刚刚经历的事情，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是的。从今往后，他就是重生的奇夫了。

下章预告：第三章 出发

重逢之于重生者，锦上添花也，亦火上浇油也。